山东救熊记 之 养熊场见闻

环境恶劣、令人作呕的养熊场往往就是未见其熊,先闻其味。大门吱吱嘎嘎地开启,在昏暗不明的光线下,笼中的十双眼睛向我们投来闪烁不定的目光。现在是早上九点,但养熊场里污浊的空气使整个熊场的气氛显得更加压抑。朱轲告诉我们大门上面贴着“四季平安”四个红底金字,可讽刺的是是大门内的受害者——取胆熊们却一点也不平安。



面向我们的这头熊象一个巨大的棕色怪物,双眼发出橙红色燃烧的光芒,它警惕地注视着每一个靠近笼子的陌生人,嗅着他们身上的气味。当这头棕熊转过身来,我们被眼前的景象深深地震惊了,它的颈部和腹部有着非常清晰的压痕和伤口,我们有理由相信,在过去漫长的岁月中,这头熊很有可能被穿上了极为残忍的“铁马甲”进行抽胆。



我能想象这个过程。在铁马甲内,一根肮脏的橡胶导管弯弯曲曲地插入它的胆囊中抽取胆汁,橡胶导管已经被浓汁弄得污浊不堪。养熊场主让熊穿上铁马甲,只是为了保护取胆管不会被痛苦的熊拔去。养熊场里的一个角落里散落的放着一些铁马甲和抽胆的导管。当然,这个行业残酷的象征——更多的铁马甲堆积在养熊场里一个狭小昏暗的工作间内,或许,这些是给取胆熊准备的用品,准备随时需要时派上用场。

从这头熊身上气球大小的疝气瘤你就可得知养熊场插入导管的“专业性”,脓液,脓血和胆汁不断地从抽胆口渗出滴在地上。养熊场的饲养员用了“反复无常”来形容这头熊,因为在多年前它在动物园时就曾伤害过一个饲养员。可此刻,我们所能看到的却是一个被人类伤害的悲哀动物眼神,一头身心俱疲,极度悲伤的熊。

旁边笼子里的熊很像是黑熊和棕熊的混种熊,张的很像艾玛(艾玛是2004年我们从天津的一家养熊户里救出的取胆熊,也是穿了多年的铁马甲),胆汁正从它腹部泛红的伤口中慢慢地流出。在一排笼子的末端,另一头棕熊正躺在笼里,我们注意到它躺着的方式和它的身体有些怪异。一张威严的棕熊面孔下却是短小的四肢,这让我们想起了弗兰西(Franzi)、还有因常年被囚禁在一个狭小笼子内而患上的侏儒症。养熊场的工作人员说这头熊已经有30岁了,在我眼前的这个生命似乎从来没有放弃过。我们很希望这些熊能够继续活下去。在得到富有爱心的赞助者给黑熊取名字之前,所有熊会有一个“临时”的名字。现在,兽医护士卡里(Karli)管这头可怜的熊叫“奥莉夫”(Olive)

仅仅隔着几个笼子,我们看见了另外一头个头要小很多的棕熊,它痛苦地喘着粗气,身体艰难地蜷伏着,每当它的腹部碰到笼子底部的栏杆时,它的脸就抽搐一下。和其他一些熊一样,它也深受疝气的折磨。我们知道在返回救护中心后兽医团队和饲养组将花大量时间对这些熊实施手术以及帮助它们康复。但前提是这些熊都能安全地回到中心而不因伤病死在路上。兽医护士温迪(Wendy)和卡里(Karli)把这头熊叫做“凯莉”(Kylie)。

我们没有时间去想这些熊的种种问题了,时间非常紧迫,我们要在天黑前对10头熊实施麻醉并完成快速体检,然后将它们转移到宽大且铺满稻草的运输笼内,再装上卡车开始踏上返回成都的漫长旅程。









兽医海瑞(Heather)和莫妮卡(Monica)在兽医护士温迪和卡里的协助下,分成两组同时对两头熊进行体检,我们的饲养组成员,还有来自成都,香港和海外的办公室工作人员积极地协助她们的工作。在接下来的几个小时中,团队的专业精神体现出来,所有人都全神贯注地投入到工作中,甚至都没有时间去悲伤熊身上的种种的疼痛,也没有心酸的片刻去想想这些熊10到15年的囚笼生活,除了将它们从牢笼中解救出来并带回“家”——我们的救护中心之外,我们没有时间做其他事情。

谢天谢地,我们出色的小伙子们(他们是我们的饲养组,由主管王善海带领,成员包括艾朝军,钟毓云,俄地日博,欧军和毛四江)用防雨帆布将接受麻醉而轻轻睡去的熊一一抬了出来,为了进行体检我们将每头熊的腹部朝上。

每一个取胆熊身上的疤痕都表明它们经历了多次手术,或许是多次植入导管,也或许是取胆熊不堪人兽痛苦而将导管拔下后,养熊场的人对它们进行的再次植入手术。

长长的熊爪肆无忌惮地生长,已经刺穿了熊掌。因为十年的囚禁生活让熊无法像野外熊一样抓挠树干或在地上上行走磨损爪子,最多只能抓抓自己的身体。腹部的伤口大张着口子,甚至还有一段金属丝伸出来,有些熊腹部的伤口血肉模糊,流出脓液。长有疝气瘤、凹凸不平颜色不一的腹部、摸起来丝毫不像一头熊应有的柔软腹部……这样那样的问题可以一直罗列下去。

晚上九点,长着漂亮的栗棕色脑袋却四肢如侏儒般短小的棕熊奥莉夫已经被放进了稻草床,舒适地躺着,并且开始慢慢苏醒过来。它的笼子将被叉车装入三辆卡车中的最后一辆。尽管有金属丝从它发出恶臭的腹部伤口中伸出来,牙齿也已经被粗鲁地锯断到齿龈处并且有感染迹象,但它却是养熊场中一头异乎寻常“安静且反应迟钝”的熊。我们还是很担心它,祈祷它能挺过去。

最后我们统计出一共有六头月熊,三头棕熊,还有一头可能是棕熊,也可能是黑熊和棕熊的混种(养熊场工作人员断言他们有两头“混种”熊),现在它们的名字分别是拉斯廷(Rustin),凯莉(kylie),俄地(Erdi),尼卡(Nica),苹果(Apple),猴子(Monkey),洛奇(Rocky), 阿斯特丽德(Astrid),奥莉夫(Olive)和巴克斯特(Baxter)(此处照片中的熊,常年绝望地摩擦栏杆而导致了前额的伤疤)。



当夜,我们吃下了由我们细心的“财政大臣”王帆买来的热腾腾的鸡蛋菠菜馅包子。王帆负责照顾媒体人员并掌管路上每一分钱的花销。吃包子的时候,我看见天空中那一轮黄色的弯月。王善海猜到了我在想什么,他轻轻对我说“安德鲁”。在安德鲁离开我们之后,再次想起我们挚爱的它——2000年10月被救助的第一头熊,感觉真好。希望这是一个好兆头,预示着我们和10头从地狱解救出来的熊接下来2400公里的平安旅程。